月芽 发表于 2006-3-9 19:41:00

  一滴眼泪从眼中滑了出来。
  
   看着水青手足无措的样子,小图抖着身子大笑起来,脑袋象波浪鼓一样在肩膀上晃来晃去:“我不再是那个傻三娘了!你很清楚,我不是小图,不必在这里演戏了。这几晚你和杜郎计议要收了我,当我不知晓!”
  
   水青隐约明白了一点。
  
   昨日来到此镇,看到杜财主悬赏重金请高人驱鬼的告示,于是前去询问。杜财主说半个月前家里闹鬼,儿子和夫人都被吓疯了,这个鬼也夜夜来骚扰自己,说如若再驱除不了这个鬼,自己也得吓疯了,故愿意以一半家产请高人做法。今夜杜财主又说那个女鬼自称是二夫人李三娘。加上现在被鬼附身的小图所说的话,水青完全能够断定,李三娘就是这个鬼,她这三晚都去过杜财主处,而且还偷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于是来找小图,附身其上。
  
   想清楚了,水青松开握住小图的手,道:“你原来是李三娘?”
  
   小图显得平静了一些,歪着脖子点了点头。
  
   “甚好!我带来一个人,你一定想见他。”水青说罢出去拉过躲在门外的杜财主到小图跟前。
  
   小图一看见杜财主,就扑了过去一把搂住了他,呜呜哭道:“杜郎,奴家夜夜思念你呀。”
  
   杜财主乍着胳膊,推也不是抱也不是。
  
   水青虽然明知此时小图的行为根本由女鬼控制,仍然心里泛起一点酸味。这个时候竟然胡思乱想!水青掐了掐自己的腿,收摄心神,细细分析起来:李三娘只伤了杜家大夫人和杜财主的儿子杜富贵,没有再牵连其他家人,她的死也许和大夫人及杜富贵有关,李三娘对杜财主似乎用情很深,难道她想占用小图的身体以继续留在杜财主身边?
  
   想至此,一向镇定的水青有点着急起来。
  
   “美人白玉雕,红豆点双峰。明眸情无限,甘愿献此生。”那边小图吟起诗来。
  
   杜财主惊愕道:“你,你,你怎么会念此诗?”
  
   小图把身体娇柔地缠在杜财主的身上,嗲着嗓子道:“杜郎,奴家是三娘呀,这是初见三娘时你特意做来念给奴家听的,也是三娘初进杜家门时你写来送给奴家的呀。”
  
   杜财主将信将疑:“可,可是,三娘你的容貌怎么变成这样?”
  
   “容貌,又是容貌!”小图一把搡开杜财主,脑袋前后左右转了三百六十度,娇笑道:“这里所有的人,奴家是最美的,杜郎就爱奴家的白皙窈窕,是么?”
  
   “你不要再说了!”杜财主抱住了头。
  
   小图板起了脸,一股青灰之气在她的额头漫开,冷冷地道:“奴家不曾怨过你,杜郎为何不愿听奴家说话?三娘变丑了,你是不是不愿再听到我的声音,不愿再见我?”
  
   “是,不是,这个,三娘她,你……”杜财主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小图用悲切的声音道:“杜郎,奴家只想告诉你三娘是怎么死的,三娘没有和人私奔,三娘根本没有负你。”
  
   杜财主放下手:“老夫听,你讲。”
  
   小图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和脖子,肩膀瑟缩了一下,道:“那天晚上你出去喝酒,富贵闯进我的房间,奸污了我,我发誓说一定要告诉你知晓,他就跑了。后来大夫人来安慰我,给我喝了有迷药的茶。我醒来后,发现被绑在柴房里。她拿着你写给我的诗说,不要我再用这双眼睛勾引你,不要我再用这身白皮迷惑你,就挖了我的眼睛,刮烂我的肉。老天哪,我好疼呀,可是却死不了,大夫人就让富贵拿斧子砍断我的脖子,富贵手软,给我留了一层皮连着脑袋。”
  
   听到这里,杜财主完全惊诧了,“富贵一向孝顺,大夫人一向贤慧,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小图道:“三娘被埋在后花园的榕树下,你去挖,就知道我没有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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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芽 发表于 2006-3-9 19:41:00

 13
  
  小图领着杜财主、水青、雪硌还有一群看热闹的人来到了杜家的后花园,指着一颗榕树道:“我的肉身就埋在这里,挖吧。”
  
  杜财主唤来家人开挖,几铲子下去,一股腐臭味就冒了出来,众人都掩起鼻子,唯小图、水青、杜财主除外。
  
  小图死死地盯着挖土的铲子,手紧紧攥着杜财主的衣角,怨死的身体终于可以让杜郎看见了,出身青楼的婊子也是有情有义的。
  
  水青时刻注意着小图,只怕她身体里的鬼会伤害她,可怜的小图,为什么受苦的总是你,而心疼的却是我。
  
  杜财主紧张得浑身冒汗,生恐他们挖出李三娘的尸体,内心深处,他宁愿李三娘负了自己,也不愿看见她死。
  
  一个被席子卷着的东西被挖了出来,杜财主的几个家人一手掩鼻一手把这东西抬了出来。席子散开,露出里面腐烂不堪的一具尸体。
  
  小图紧走几步靠近尸体,只看了一眼,身子摇晃着软倒下去。水青忙过去抱住她,小图闭着眼睛尖声高喊道:“为什么,我为什么这么丑陋可怖?”说着眼泪溢漫出来,十几天来绞尽脑汁要让杜郎看见的,就是这具令人作呕的身体吗?甘愿就这样冤屈下去,也不愿杜郎看见自己这副丑陋躯壳啊。
  
  那边杜财主哆哆嗦嗦地对水青道:“这,这是谁的尸体?”
  
  水青鄙夷地瞥一眼杜财主,冷冷道:“你居然还这样问!她是李三娘啊!”
  
  “可,可,可是,她已面目全非,如何辨认?”杜财主心里已经信了大半这是李三娘的尸体,可是依然不肯松口承认这就是李三娘,一旦承认了,以后就再也没有理由让自己继续找寻李三娘了。
  
  水青心想:这个杜老财简直迂腐到家了,刚要做答,小图从水青怀中挣扎起身,绕着那具尸体转着圈打量,在尸体下边跪下,审视着尸体的右脚,对杜财主道:“杜郎,你曾经夸过三娘的脚,可还记得给三娘洗脚时,你吟的诗?”

月芽 发表于 2006-3-9 19:42:00

 你吟的诗?”
  
  杜财主没有思考就吟道:“雪莲浴水娇无限,更因六瓣惹人怜。”
  
  小图细声慢慢重复了一遍这句诗,哽着声音道:“何来六瓣呢?三娘右脚有六个趾头。”抬起尸体的右脚道:“请看,她就是六个脚趾。这足以证明她是三娘呀。”
  
  杜财主再也忍不住,几步过去跪在尸体旁,号啕大哭起来:“三娘呀,你去了,让老夫去哪里再找红颜知己?”
  
  小图啜泣着道:“杜郎对三娘有如此情谊,三娘原也可以安心去了,无奈这个榕树压着三娘无法离开此镇,如杜郎不嫌弃三娘出身青楼,可否将三娘的肉身葬在杜家墓地里?”
  
  杜财主道:“那是当然,老夫要将三娘葬在老夫的墓里,老夫百年之后好去阴间陪她。”
  
  小图趴倒给杜财主磕头道:“有杜郎这句话,三娘知足了。三娘走之前,不再来见杜郎,因为三娘的样貌实在难看,不敢再吓着杜郎。三娘走了。”说完抬起头不舍地看了杜财主一眼,又低下头跪在那里半天不动。
  
  水青上前去扶小图,小图却一下倒在地上,竟然是昏迷着的。水青抱起她,唤道:“小图,小图”,一边晃了晃她。
  
  小图睁开眼睛,一副迷茫的样子看着水青:“我们这是在哪里呀?啊呦!我的脖子怎的如此痛呀。”声音已经是小图自己的了。
  
  水青心知三娘已经离开了小图的身体,紧悬很久的心终于踏实了,一边用手指给小图揉捏脖子,一边哄着她道:“丑丫头,回客栈我慢慢告诉你。”又对杜财主道:“老丈刚刚答应三娘的话,请务必做到。”
  
  杜财主一个长揖,道:“老夫绝不会负了三娘的。多谢水大师为老夫和三娘解忧,明日老夫定将酬金送往大师的住处。”
  
  水青摇头道:“不必送那么多,一千两银子足够,太多了反而是负累。我妹子身体虚弱,我们不多叨扰老丈了,就此别过。”
  
  一路上,水青都紧紧地抱着小图,彷佛怕有什么东西会再将小图抢走似的,小图觉得被水青的胳膊勒得有些痛,但是这种痛居然给了小图一种很舒服的滋味,小图享受着这种滋味,很想永远就这样被水青抱着。
  
  痛并幸福着,这样的时刻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回到客栈,天还没亮。水青把小图放在床上,搬了个凳子坐在一边,简要地讲了三娘的事情,略去了很多吓人的细节。
  
  小图静静地听完,嘘气道:“都是因为一个字。”
  
  “什么字?”
  
  “想让你猜一下。”小图的脸微微泛红。
  
  “少胡思乱想啦,折腾了一夜,我去睡个囫囵觉,明日还得赶路。”水青把小图按倒在床上,点着她的鼻子道:“睡得少了,会变得更丑。你休息吧。”留下雪硌,回自己房间去了。
  
  水青一下就想到了小图指的是哪个字,可是他不能说出口。他看到了小图眼中流露出的期盼,期盼水青说出那个字来。他也看到了当自己顾左右而言他时,小图的瞳孔黯然地缩小。可是自己根本无法给予她想要的东西。既然自己无法做到,就不要给她希望了。
  
  有了希望却落空,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希望。
  
  越往南行,春意越浓,流水潺潺,绿柳倒映,蝴蝶翩翩,红花吐芳,满眼都是景色,水青却无心欣赏。小图的话越来越少,有时她望着远方出神,水青偷眼瞧,她眉宇间总是笼着深深的伤绪,水青的心就似绞在一起般痛,不敢再看她。
  
  水青知道小图一定有什么悲凄的遭遇,否则她不会跑到人市上去卖自己。水青也很想好好安慰安慰小图,很想对小图说:过去的不用再想,以后有我水青为你遮风避雨,不会再让你受苦受委屈。可是……水青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这样做,不能让小图喜欢自己。
  
  小图的面前有一棵小小的树,一条细藤绕着小树攀延。小图对着细藤自语道:青藤啊青藤,你知道最可怕的力量是什么吗,是一个字,你这样死缠着小树,它和你都不会长命的。我也不要死缠着水青,既然老天没有给我漂亮的面孔,我还是自知一些吧。
  
  小图头上微微一疼,又是水青来弹栗子了。只听水青在身后笑道:“丑丫头,这颗小树苗长得很像你,细细的。不过放心,让我来把这株贪婪的藤蔓拔掉,它很快就可以长粗了。”水青已经抓住细藤就要扯断。
  
  小图拉住水青的衣袖道:“藤蔓也是生命呀,这是它生长的唯一办法,缠着小树也是无奈何。我们凭什么来插手管呢?”
  
  “丑丫头简直善良的像个菩萨。”水青笑起来,松了手,突然笑容凝在了脸上,抓细藤的右手已麻得毫无知觉,变成了紫黑色。
  

月芽 发表于 2006-3-9 19:43:00

  14
  
  “有毒呀!”小图轻呼一声,扑过去就要为水青吸出毒素。
  
  水青避开小图,另一只手唰地抽出佩剑,向右手砍去。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闪电般的东西窜过来,卷住了水青拿剑的手腕,一个稚嫩的童音也同时响起:“大哥哥不必如此。”
  
  卷住水青手的正是那条细藤,可是说话的是谁呢?小图转了个圈,这里只有自己、水青和雪硌,没有他人。而雪硌,正直直地目视着那棵小树,四蹄不停原地踏着。水青也在看着小树。
  
  “小姐姐不用找啦,是我在说话呀,我是你面前的小树。”声音正是小树发出的,它继续说道:“摘一片我的叶子,让大哥哥吃下去,一会儿就没事了。都是藤藤调皮啦,总是害人,得丢掉多少功德分呢。”
  
  小图来不及多想树木也会说话这样的怪事,她全心都在水青的身上,赶紧摘下一片叶子送到水青口中。
  
  细藤松开水青的手腕,扭着在小树面前舞了一会儿,又缠到小树身上。
  
  “大哥哥别怪她呀,她原本很善良的。是我前世欠她的啦,所以今世她来缠我,而且不准任何人把我们分开。虽然我们俩的修炼因此都进展得很慢,可是这样在一起守着也很幸福呢。大哥哥不必为我担心啦。”小树嫩嫩的声音说道。
  
  水青吃下叶子,右手慢慢回复了知觉,紫黑色也渐渐淡化了。对着小树抱拳道:“小树兄弟仁义,不怪罪我冒犯,反而出手相救,水青这里多谢了!”
  
  “你是水青大哥?”小树问道。
  
  水青道:“小树兄弟怎生知道的?”
  
  “我是小桃树哎,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的。”
  
  水青如坠云里:“我们曾经认识?我是见过一些桃树,可是谈不上认识吧。小兄弟也这样调皮,逗弄大哥。”
  
  小树道:“大哥不用多想啦,我记得你,你却不记得我呢。小姐姐叫什么呀?”
  
  小图顿身对小树一福,回答道:“小图多谢小兄弟手下留情。”
  
  小树哗啦哗啦地晃着自己的枝叶,显得很开心:“竟然是小图姐姐呀,你和水青大哥真像呀,一样这么客气。你们终于在一起啦!太好啦!”
  
  小图脸噌得红了,低头用眼角余光偷瞟了一眼水青。
  
  水青眨眨眼睛,咳嗽了几声道:“小兄弟不要乱开玩笑,什么在一起不在一起的,小图妹子清清白白的,不能乱讲。大哥只是送小图妹子去浅水村,到了就分手的。”
  
  小图的脸唰得白了,水青何必这么着急摘清和自己的关系呢,怕是会耽误他自己娶个漂亮的小姐吧。小图于是附和道:“水大哥说得不错。”
  
  小树道:“钗钗说得果然没错呀。三个多月前钗钗路过这里,对我说,如果见到你们,劝你们千万别去浅水村,那里会很危险。”
  
  水青问道:“钗钗是谁,怎么知道我们的?浅水村又有什么危险呢?”

月芽 发表于 2006-3-9 19:44:00

  水青问道:“钗钗是谁,怎么知道我们的?浅水村又有什么危险呢?”
  
  小树道:“她认识大哥,大哥不认识她。说了你也想不起来呢。钗钗是听一个大官讲的,浅水所在的齐米县经常有人无故枉死,都已经引起了朝廷的注目呢。”
  
  小图又对小树福了一福:“小图相信小兄弟的话,更多谢小兄弟好心提醒。可是浅水是小图的出生地,姐姐也让小图回去祭拜父母,所以小图一定要回去看看的。”
  
  水青朗声笑道:“丑丫头不怕,我水青当然也要去看看的。”
  
  小树犹豫着声音道:“小图姐姐,钗钗不让我告诉你的,可是我,我还是告诉你吧。钗钗就是你姐姐宝桃以前戴过的一簪桃花金钗。”
  
  小图半张着口停了一会儿,道:“小树会讲话,金钗当然也会讲话的。可惜我姐姐没有说完金钗的事情就……”话没说完就哽咽不能言。
  
  水青第一次听到小图提自己的事情,这一提就让小图如此伤心,水青心里愈加怜惜小图起来。
  
  小树急急地又道:“钗钗肯定不会讲错的,我不愿意看见你们去危险的地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讲,你们去打听浅水,肯定打听不到的,那个村子已经改做乱冢滩了。可是我没法挪动,不能跟着你们。”说完嫩声叹息了一下。
  
  乱冢滩,光这个名字就让小图打了冷颤。神婆不是讲,离开浅水去漠北,族人就不会被自己这个扫帚星连累吗?怎么好好的村子变成了乱冢滩?
  
  水青瞧出小图神色不对,大笑道:“好吓人的名字!胆小的还真能被唬住呢。我水青可不会轻易上当。丑丫头尽管放心,快近浅水时,我和雪硌先去探探,没有危险再接你进去。”
  
  小图直视着远方,平静地道:“水大哥,此地已接近江南,我们不如就在这里分手吧。”
  
  水青眯起眼睛看着小图,嘻嘻笑道:“丑丫头,你当烧火丫头当厌烦了吧?直说嘛!再往前走不缺客栈的,哪里还用得着你烧水做饭!”
  
  小图回视水青,苍白的小脸板着,一副认真的样子:“水大哥,小图有自知之明的。其实这一路上多亏大哥的保护,否则小图早已命丧黄泉了。说是给大哥当烧火丫头来报恩,哪里有呀,小图却不停生病惹事让大哥照顾。小图不欲连累大哥陪我去赴危险之地,那是小图自己的命,和大哥无关,小图必须自己去面对。”
  
  小树不解道:“不明白你们怎么回事呀。好不容易在一起,为什么要分开?”
  
  水青睁圆了眼睛看着小树:“小树兄弟讲话古怪得很,作何你认为我和丑丫头会在一起?听口气,我们两个你都认得,我们的关系你也晓得,可是我们自己却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小树有点为难地晃动着枝叶,哗啦啦响了一会儿,小树道:“我,我不能说的,泄漏了天机会遭累劈。”话音刚落,晴空响起一声短短的炸雷。
  
  小树抖得更厉害了:“看……今天我已经说多了,来警告我啦,不能再说了。相信我没有恶意,真得希望你们能在一起。”
  
  小树还没说完,细藤嗖地飞过去绕住水青和小图,使劲一拉,把两人缠在一起。小图低头对着细藤道:“这种事勉强不来的。”
  
  小树大声喊道:“藤藤,别胡来,快回来,否则不理你了。”细藤放开了水青和小图,又缠在了小树身上。
  
  小图瞪了一眼水青,别过头去。
  
  水青一屁股坐在地上,拾了根草咬住,对着空气又似对着雪硌道:“雪硌呀,看来得和丑丫头讲实话了。

月芽 发表于 2006-3-9 19:44:00

  15
  
  雪硌打了个响鼻又甩了甩尾巴,表示同意水青,然后踏步走到小图跟前,低头去噌小图的脸,小图抱住雪硌的脖子,心里说: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离开你们,不过,再舍不得也要离开,离开之前能听水青亲口讲他的事情,也是非常幸运的,以后还可以多些回味的东西。
  
  多些回味的东西有什么好呢?成年人的烦恼来源之一,就是可以回味的东西太多了。如果有一味忘却药,恐怕很多人都会去买。
  
  而且,心里装的旧东西越多,越无法容纳新的东西。旧的东西往往在心里发酵变质,新的快乐却无法注入内心。
  
  小图如果此时懂得这个道理,还要往心里装满水青的事情吗?选择忘却的快乐,还是选择记忆的痛苦?N年以后的小图,依然不知道答案。
  
  水青咬着草杆含混不清地讲道:“我从小就是一个孤儿,仗着一身皮实的筋骨,在街上偷鸡摸狗混吃混喝长到八岁,因为偷了当地恶霸的银子,被打得只剩一口气,看我难以再活,他们就把扔我在了街边。”
  
  水青从领子里掏出那块玉佩,摩挲着它道:“恰那日师父路过,救我性命,交这块方玉予我,称它和我有缘,可让我的身体得以强壮,能够活命,全因有它。”
  
  小图“哦——”了一声,明白了那天他为什么对蛇妖说没有玉佩他会死的。
  
  细藤伸过来,在水青手中的玉佩上摆动了几下,彷佛在欣赏它一样。突然细藤卷起玉佩带到小树跟前,要让小树也看看玉佩的模样。小树嫩嫩的声音做出生气的样子:“又调皮啦,不要随便拿人家东西,说了你多少次了呀。小心别打碎了,快还给水大哥呀。”
  
  细藤把玉佩递还水青,缠在小树身上缓缓摩擦着,彷佛在承认错误。
  
  水青继续道:“师父还收我为徒,带上西域雪山传授功夫。对了,我师父乃大名鼎鼎的天池散人,一生降妖除魔不计其数,但他老人家总不让我下山,说是我功夫尚不到家。这次我带着雪硌出来,就是要做一些轰轰烈烈的大事给师父看看,让师父不再小瞧于我。”
  
  小图不禁问出了心里久藏的一个问题:“之前每到一个地方,大哥晚上都会出去,有时带着伤回来,就是去捉鬼捉妖怪吧?”
  
  “是呀,没有告诉你,怕吓坏了你这个丑丫头,不敢给我当烧火丫头了。”水青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顿了顿,水青吐掉草杆,手握拳头砸了一下地面,坚决地说:“眼下浅水村正是我大施拳脚的地方,我怎能不去?小图,我和雪硌是一定要陪你去的。”
  
  小图本就怀疑水青的来历不同一般,听到他自己说出来,仍然为他的身份吃了一惊。又心疼水青也是孤儿,和自己同病相怜;又担心水青的安危,以后还要和更多可怕的妖魔鬼怪打交道;又感到一些失落,原来水青并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才去赴险的。
  
  想得太多就容易长大,早熟的孩子都是心思很重的。长大了就会多出很多烦恼,比如单相思。小图使劲闭了一下眼睛,想把脑袋里引起烦恼的东西都闭掉,哪里能够呢!
  
  小图从雪硌的脖子里抬起头来,对水青道:“小图遵命。”既然自己已经主动摆脱过了,既然水青主动不让自己摆脱,那么多在一起一些时光也是好的。
  
  小图不知道,时间有时可以治疗创痛,有时却是甜丝丝的慢性毒药。
  

月芽 发表于 2006-3-9 19:45:00

  小图不知道,时间有时可以治疗创痛,有时却是甜丝丝的慢性毒药。
  
  别过小树和细藤,水青和小图继续南行。空气越来越湿润,村庄田舍越来越稠密,行人越来越闲适,小桥流水越来越细致,水青的话也越来越多。
  
  “丑丫头快看,前边那位姑娘的裙子飘逸得云霞一般,到前边店铺里给你也买一条。”水青拍了雪硌的脑袋一下:“色马,没叫你看,好好走路!”
  
  “那么薄的,会冷吧。”小图矜持着答道,其实心里非常喜欢。
  
  “丑丫头瞧瞧那些面人,简直惟妙惟肖,喜欢的话大哥买给你!”水青指着路边围了很多人的一个小摊子道。
  
  小图还没回答,雪硌已经先行了过去,水青赶紧上前拉住雪硌的缰绳,嘘道:“慢点,别以为是在塞外,这里人这么多,踩死了算谁的?”
  
  “呀,着实好看,那么小一点,竟捏得活生生的。”小图孩子气地跳过去。
  
  “丑丫头你听他们讲话,软软的,醉死人了。哈哈,说道醉字,馋虫动起来啦,得赶紧找个地方喝几碗!”
  
  “好呀,我和雪硌也饿了呢。”小图摸了摸雪硌的下巴。雪硌打了个响鼻,翻起嘴唇露出整齐的大牙。
  
  水青的兴致很高,也感染了小图,之前两人间的沉寂,被轻松的氛围代替。
  
  快入齐米县境内时,路上尽是拖儿带女拉着家什匆匆忙忙的人,这些人的方向和水青他们相反,而且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水青一行。
  
  水青拉住一个秀才模样的人打听,原来和小树说的一样,齐米县内经常闹鬼死人,县内百姓都在往外逃,所以看到水青他们竟然朝着齐米县内走去送死,个个都觉得他们脑子有问题。
  
  “兄台,快快调转马头,离齐米县越远越好,否则悔之晚矣。”秀才对水青说完这句话,加快步伐离去。
  
  “水大哥……”小图欲言又止,真的不想让水青去浅水了,可是自己无法阻止他,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只会给水青增加心理负担而已。
  
  “嗯?”水青回头看小图,见她没有继续说话,寻思了一会儿道:“我们先找个地方打尖,这两天多打听一些齐米县里闹鬼的细节,再进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水青哈哈笑着得意道:“越来越佩服自己,懂得很多。”
  
  雪硌轻轻抬了抬屁股,颠得小图向前撞去,满满地伏在了正笑得得意的水青背上,然后咴叫着甩了甩鬃毛,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
  
  “看丑丫头把你宠的!”水青揪了揪雪硌的耳朵。
  
  真开心呀。小图想。可惜已经近浅水村了,这件事情解决后,再没有理由赖在水青身边,再没有可能如此开心了,还有不知道浅水会有什么危险等着呢。
  

月芽 发表于 2006-3-9 19:46:00

  16
  
  找好客栈,吃过饭,留下雪硌陪着小图,水青称还要出去寻几个酒友痛快喝几罐否则馋虫总打架,然后自行出去了。
  
  太阳偏西的时候,水青被两个酒店伙计架了回来,一路吐,一路嚷嚷:“兄弟没醉!再来三大罐,再来!”
  
  小图见过多次水青喝酒,七八碗下去面不改色谈笑自若,从未醉过。这一次水青的样子,让小图很意外。
  
  叫客栈小二帮手着给水青换了干净衣服,擦洗了头脸,喂了醒酒汤,看着水青沉沉睡着,小图吩咐小二出去,自己坐在水青床边守着。
  
  从来没有如此大胆地端详过水青,他那双又大又圆又明亮的眼睛,能把自己全部都包进去的样子,以前偶尔对视一样,小图都有被电到的感觉,得赶紧移开目光。
  
  此时他闭着眼睛,小图可以尽情地看他。原来他的眉毛也如此好看,浓黑如他的剑般形状斜插入鬓;他的鼻子挺直,象脸上的一座秀峰;他的嘴唇轮廓分明,微微一点厚,让人一见就觉得他是个真诚坦荡的人;他的下巴微翘,显示着倔强与坚毅;他的胡子依然这么乱,从来没有修理过,衬托着那瘦削的脸带着一丝温柔的味道。
  
  小图看得痴了,忍不住伸手去摸水青的嘴唇,刚一碰触上他柔软的皮肤,水青突然睁开眼睛,一把握住了小图的手腕。小图吃了一惊,面部表情彷佛小偷行窃时被逮个正着似的。
  
  水青放肆地盯着小图看,小图羞得脸上飞起一抹红云,煞是好看。水青真想在那难得粉红的小脸上亲一口。
  
  “丑丫头,你猜我今天和谁一起喝的酒?”水青喷着酒气问道。
  
  小图摇着头抽了抽手,水青握得很紧,根本动弹不得。
  
  “我告诉你是谁,你可不要表现得太高兴了!”
  
  小图茫然地看着水青,这个世界上有谁是我希望见到的呢?
  
  “今天我是和你的梦中情人一起喝酒哪!”水青又把小图拉进了一些,充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小图的反应。
  
  “梦中情人?我的?”小图彻底迷糊了。
  
  “好一副无邪的表情,再纯些,我就会当自己做了个大头梦!”水青的眼睛不再明亮,小图看着它们,有种要让自己迷路的感觉,脚下也彷佛是虚空的。
  
  小图本来想问,他是谁。可是水青的眼神让她忘记了自己该说的话,她只纳闷着,怎么原本熟悉的东西,一霎那间就变得陌生了呢?水青的眼睛给她过温暖,给她过勇气,给她过愉悦,也给她过伤心和痛苦,可是从来没有象这次一样,让她感觉如此陌生。
  
  单纯的小图怎么知道,眼睛是最难以读懂的,因为眼睛里隐藏着每一丝内心的变化。

月芽 发表于 2006-3-9 19:49:00

待序

刹那公子 发表于 2006-3-10 10:29:00

时间有时可以治疗创痛,有时却是甜丝丝的慢性毒药

刹那公子 发表于 2006-3-10 10:29:00

期待中

刹那公子 发表于 2006-3-14 19:35:00

连载呢??

月芽 发表于 2006-3-14 19:38:00

等待要耐心。。。。。
你看完了?

刹那公子 发表于 2006-3-14 19:43:00

月芽 发表于 2006-3-14 19:51:00

  单纯的小图怎么知道,眼睛是最难以读懂的,因为眼睛里隐藏着每一丝内心的变化。
  
  水青受不了小图那副无知无畏的样子,打破了沉寂:“不用问你也清楚他是谁啦。”
  
  小图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西——雪——”彷佛一直在等小图问出来的样子,水青拉着长音重重地吐出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让小图浑身一振,刚刚在脸上泛起的血色瞬间退了干净。西雪,正是害死姐姐的人,天地何其小也。
  
  小图的反应不遗一分地全部进了水青的眼睛。她只听见这个人的名字就这样激动了,水青觉得心彻底被这个丫头捣碎了。
  
  水青不知道这是一个误会,如果能消除这个误会,水青肯定会愿意,因为他的心就会复原。可是消除一个误会,如果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有人会愿意吗?你说你愿意,因为爱情高于生命,可是生命都没了,一颗完整的心还有意义吗?
  
  你别强辩呀,那个时候没有器官移植的,心脏只能依附于一个人的生命而存在。
  
  小图没有注意到痛苦、哀伤和苦涩的表情混杂在水青的眼睛里,此时的她,正被“西雪”这两个字拉回了半年多前的那个清晨,姐姐浑身是血倒在河边,河水也是红色的。两行泪水滑出了小图的眼睛。
  
  水青伸出指头抹过小图的眼泪,吃吃笑起来:“就要和梦中情人相见,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小图回过神来,狠狠地打了水青一巴掌,咬牙道:“什么梦中情人,他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水青被这一巴掌打醒了大半:“仇人?不是情人?”
  
  “再胡说!”小图又一巴掌打在水青头上,力道更重。
  
  水青乖乖地又挨了这一下,放开握小图的手,傻傻地问道:“第一天把你背到破庙里时,你烧得糊涂,口中不停念叨两个人,一个是你姐姐,你念了大概两千次,一个是西雪,你念了不下五千次。我想,比自己的姐姐还要让你挂念的人,一定就是这个丑丫头的梦中情人了,怎么会变成仇人了呢?这个……爱的极端就是恨,情人变仇人?”
  
  一阵劲风扑面,这次水青的脸上挨了极清脆的一巴掌,小图气得脸都青了。
  
  “我的脸皮硬,你手打疼了么?”水青陪笑道,心里也不禁暗自高兴地笑着,原来不是梦中情人,这么久的醋白吃了,甚好,甚好。
  
  “我的姐姐,是被他,被西雪害死的!”小图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压抑了很久的眼泪象决堤的洪水一样冲了出来,满脸都湿渌渌的。
  
  水青看着大哭的小图,瘦薄的肩膀一抖一抖的,细细的手指捂着小小的唇,泪水不间断地从指缝间涌出,说不出的让人心疼。水青伸出手臂环住小图,轻轻拍着她的背,恼恨自己为什么要气这个可怜的女孩,都是酒惹的祸,水青把罪过推给酒后,心里稍安了一些,决心从此滴酒不沾。
  
  水青安慰小图道:“大哥一定替你报仇。”
  
  小图闻声止住了哭,抬起被泪水浸肿的脸,带着重重的鼻音道:“杀死西雪?”
  
  快意恩仇,说杀就杀,能够这样该多么好。可是杀了仇人又能怎样?万一杀不死仇人,反让仇人杀死,还要继续报仇吗?
  
  会拨算盘的人说:不划算,赔本的买卖。要报仇的人说,死的不是你的至亲,你当然拨起算盘来当当响。天上的神仙说:凡人毕竟是凡人,看不透。阴曹的阎王说:好,好,大家都杀人报仇,我这里就繁荣了。
  

月芽 发表于 2006-3-14 19:52:00

  17
  
  “对!除掉这个害死你姐姐的败类,好让你心头痛快痛快!”水青呲着牙做出一副狠样子。
  
  小图摇摇头:“可是我答应了姐姐决不找西雪报仇。”
  
  “为何?”
  
  “姐姐让我发的誓。”
  
  “有何缘由?”可能是酒精还在水青的部分脑细胞中掌舵,水青打算问出小图的身世来。
  
  “讲起来很复杂。”
  
  “不用担心,大哥天赋聪明,天生异禀,我师父说的。无论怎么样复杂的事情,只要你能叙述出来,大哥就能完全理解。”醋味褪尽的水青心情非常好。
  
  小图从自小克死父母讲起,一直讲到被水青救到破庙里。
  
  从自己的故事里抬起头来,小图看见水青正定定地看着自己,黑黑的瞳仁里映着自己的脸。小图忙低下头去。
  
  这个小小的丫头,原来竟然有如此悲凄的遭遇,水青真想抱紧她,永世呵护她。浅水的事情解决之后,认她当个干妹妹吧,我要当他大哥兼保护神。水青想着。
  
  “丑丫头想为姐姐报仇,可是迫于发过的誓,不能去杀西雪,可是?”水青问。
  
  小图深深点了一下头。
  
  “你只是发誓自己不杀西雪,你没有发誓要阻止别人杀他!”水青指出来。
  
  小图一下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希望的光,一会儿又黯淡下去:“姐姐说,西雪武艺超群,征战沙场多年,神鬼不惧,从未遇过敌手……我不能让你为我枉送了性命。”
  
  水青一拍床沿跳了起来,站在那里握拳给了自己胸膛一下,“嗙”的一声。“丑丫头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水青我也是堂堂的真英雄,怎能不打就言败?你不想为姐姐报仇了吗?”
  
  小图把脸埋在手中,停了好一会儿道:“小图做梦都想报仇呀,一想到姐姐因他死得凄惨,一想到小图没有机会报答姐姐含辛茹苦养育之恩,小图就恨不得食其肉!可是……杀了西雪,姐姐也回不来的。我已经失去了姐姐,如果因此再失去你,我,我……”小图抽泣起来。
  
  终不能和你在一起的,如此,能够为你报了姐姐的仇,赔上性命又何妨!水青想着,哈哈大笑着:“丑丫头,你放心等在这里,我去去就会带好消息回来!”说罢飞跑出去,小图追出去阻挡,门外哪里还有水青的影子。
  
  小图后悔莫及,不该讲出姐姐和西雪的事情。万一……小图不敢想下去了。
  
  “咴——”一声嘶叫在小图身后响起,是雪硌。
  
  小图抱着雪硌的脖子问:“你能够找到水青吗?”
  
  雪硌点头,并跪下前腿让小图爬上自己的背, 向前跑去。
  
  夜晚的风有着重重的寒意,飞跑的水青被这风一吹,醉意皆无。他来到西雪白天告知的下榻地点,府台官邸,门前是一队队的官兵如标竿一样挺立着一动不动,水青不禁暗赞不愧是大将军西雪带的兵。可惜就要和他以命相博了。
  
  水青回忆起白天喝酒时,西雪说是来处理齐米县闹鬼一事的,而且在西域时也听说过西雪是国家抵御外犯的强力保障。该不该为了报一己私仇而杀了这个国家的功臣?水青犹豫了片刻又下定决心,杀!不管是谁,都要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翻身进了府台官邸,水青捉住一个巡夜的问出西雪的卧房所在,又捉了一个确定西雪的卧房所在无误,轻手推门进去。
  
  轻手关好门,无声地抽出剑,水青刚要挺剑刺向床上的人,灯火骤然大亮。

月芽 发表于 2006-3-14 19:52:00

  轻手关好门,无声地抽出剑,水青刚要挺剑刺向床上的人,灯火骤然大亮。
  
  从床后走出两个人,一个高大魁梧、英俊潇洒,着一身白绸衫,摇着折扇,正是西雪。另一个中等身材偏瘦,长相平常至极,只一双深凹的眼睛眨动间精气四射,水青并不识得。
  
  “国师果然神算,水兄弟果然来了。”西雪轻摇折扇,面带微笑对着水青伸手让道:“水兄弟请坐。”
  
  水青哈哈大笑道:“看来偷袭不成了!这原本也不是大丈夫所为,正好我和西大哥来个堂堂正正的比试。西大哥请吧。”
  
  “何必如此性急?你我兄弟白日对酒相谈甚是投机,今夜再见,何必急于就要你死我活呢?来来,先坐嘛!”西雪继续让座。
  
  见水青收剑坐下,西雪道:“让大哥介绍一下,这位是尊敬的国师大人。白日和兄弟分手后,国师从京师赶来,提醒我说你今夜会来行刺于我。我本不信,我想和水兄弟乃惺惺相惜的知己,况且水兄弟堂堂的大侠,怎么会加害于大哥我?你竟真的来了。唉!”
  
  水青闻之笑道:“西大哥不必来这一套,无论如何,我也要杀了你为小图的姐姐报仇!”
  
  西雪问道:“小图的姐姐?我平生虽然杀人无数,但从未杀过一个女人!何来报仇?”
  
  水青鄙夷道:“西将军也一定糟蹋女子无数!当然不记得一个叫宝桃的可怜女人!”
  
  “宝桃!”西雪轻呼一声,手中的扇子掉在地上,“可是芙蓉镇宝色楼的宝桃?我不曾杀她呀,她,难道已经死了?”宝桃满身是血染红了白床单,从一个绝色美人瞬间变成形容枯槁的丑妇,这一幕比起沙场上堆积如山的尸体,更是西雪的噩梦。
  
  水青认定了西雪是个装腔作势的伪君子,喝道:“欺负女人的祸害,为宝桃偿命吧!”拔剑直刺西雪。
  
  见水青的剑不带一点拖沓凛厉如闪电般过来,西雪相信了国师说的这个小子不是好对付的,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
  
  西雪的扇子竟然是铁打造的,比自己的剑还硬,偶一相交,水青都感到虎口被震得撕裂般痛。西雪飘逸的身形总能及时躲开自己的杀着,而他短短的折扇击过来,顿时在自己周围形成压抑的杀气,空气中彷佛能听到万千兵刃破骨的声音。水青深切体会到“武艺超群、神鬼不惧”这些加在西雪身上的评语不虚。
  
  水青和西雪的身影交织起伏,国师看出两人势均力敌,难免两败俱伤。尤其是每当西雪的杀气凝聚得另国师也喘息困难时,却只是另水青微微皱眉而已,是何道理?国师纳闷。
  
  国师开始盘腿打坐,闭目凝神,排除杂念,掐指演算。再睁开眼睛,精光四射,原来如此。手指连连弹动,几道劲光直射水青。
  
  全神应付西雪的水青没防备国师暗算,躲过三道劲光,后一道正射胸前,发出“咔嚓”一声响。
  
  响声很脆,国师、西雪和水青自己都听得很清楚。
  
  西雪不禁暗自气恼,这个阴邪的国师,又背后出手,老子乃堂堂武艺天下第一的大将军,用得着你用暗算的手法相助?胜之不武宁可不胜!好像宝桃的事情也是这个国师暗中插手的,老子的事情,他管得也太宽了!
  
  国师闭目暗自叹息,大好的青年,如此好身手,为国效力多好。他有如此护身符,会不会有什么不一般的来历?这次出手会不会太莽撞,应该不会象十几年前那次,因此被罚掉几个功德分?上次是为己,这次是为国,应该不会,但愿不会。
  
  水青却一下想到了小图,没有了自己的保护,前面的浅水村,小图该如何躲过鬼怪的伤害?好清脆的响声,有点象小图的声音,她会不会来找自己?

月芽 发表于 2006-3-14 19:53:00

  18
  随着胸前佩玉的碎裂,水青只觉得浑身力气霎时消失干净,靠在墙上,勉强站立。小图,不要找来,水青心里默念。师父,我太自大,水青觉得辜负了师父的教养之恩,不该私自下山。也许当初我不下山,小图会被另外一个好心人救走,她会过上安稳的好日子,遇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天上的神仙看着水青,窥视着他心里的想法,讥笑着,人若都学会了预见未来,我也不当神仙当凡人。
  
  小图正骑着雪硌来到府台官邸,突然觉得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锤了一下,钝痛难忍,已知水青有难,“求求你,快呀,雪硌!”小图狂喊。
  
  踢翻几个守卫,雪硌腾身跃过高墙冲进西雪卧房。
  
  水青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攥着破碎的方玉,面无血色,身体抵着墙,虚弱地站着。西雪正持铁扇插向水青,眼见水青已无半分反抗之力。
  
  小图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和速度,从雪硌背上直跳下去扑到水青身上。水青想推开小图,可是胳膊抬慢了一拍,铁扇,正中小图的心脏。
  
  西雪只想打伤水青,也没料到会闯进这一人一马,见自己亲手杀了一个女人,西雪有些发楞。而这一愣间,水青的剑刺穿了西雪的胸膛。水青的另一只胳膊刚刚接住下落的小图。
  
  国师却继续盘腿坐着,保持掐指演算的状态。这个小姑娘是谁?为什么让自己感到了很大的愧疚和压迫感?赶紧算出来!已无暇顾及西雪死活。
  
  平时轻得如一片羽毛般的小图,此时在水青胳膊里似有千斤重。水青拼命抱紧小图,不让她滑出自己的臂弯。
  
  小图的睫毛在细长的眼睛边缘快速地颤动着,彷佛在做拼死挣扎。好一会儿,小图的睫毛停止了颤动,她睁大眼睛,贪婪地看着水青的脸,张了张嘴,殷红的血溢了出来,让小图的声音带着咕噜咕噜的响动:“我——真——的——丑——吗——?”
  
  小图的小脸此时异常娇艳红嫩,眼眸清澈如水漾着柔和的光,困难的喘息间嘴里涌出的血越来越多。
  
  水青的眼泪流了出来,抱紧小图,用平生最轻最柔的声音回答小图:“你很美,在那个人市上,虽然你的脸上都是雪,第一眼看到你,就为你倾心。虽然与你从未谋面,你的模样竟如早已刻在我的心上,让我深深牵挂与怜惜。”
  
  “如此说来,你是喜欢我的?”小图的眼睛里闪出欣喜的光。
  
  水青痛苦地点点头,为什么要到此刻才能告诉她,为什么之前要眼睁睁看着她因此而伤心?
  
   “我要死了吧。你这样说一定是为了安慰我。即使是假话,我也爱听。水大哥,小图好喜欢你。”
  
  水青的心都要扭断了,哽咽道:“我说的是真话。小图,你非常可爱,我非常爱你。”
  
  小图脸上的红色开始变淡,气息也越来越弱:“你若爱我,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水青急急地解释道:“我师父曾经爱上一个邪恶的女人,且因为她而害死了一个村子的人,师父追悔莫及。所以收我为徒时,让我发誓,今生不得爱上女人,否则自己和那个女人都不得好死。”
  
  水青的脸因为内心的痛苦而扭曲起来:“生怕对你的感情泛滥成爱,我一路拼命克制。哪知第一眼看到你的那刻,就已经爱了。我一向自作聪明,不听师命提前下山,终究害死了你呀。”
  
  爱情的种子一旦放置在心里,不让它发芽,那是痴人说梦;不让它生长,它反而会长得更快。一切故意干涉它发芽生长的行为,都会变成它的养料,让它滋生得更疯狂。
  
  爱情种子什么时候跑到我心里去的?你问。也许是在你第一次看到他/她的时候,也许是在你第一次听到他/她的时候,也许是在他/她的某一个动作、某一句话、某一个眼神、某一个微笑牵动你的心弦的时候。
  
  如果当时不下山,如果第一次看到小图时不是自己而是让别人去救她,如果救了小图后自己不要和她同路,如果……如果当初干脆被恶霸打死……水青脑子里转了上百个如果。
  
  小图伸出细瘦的胳膊搂住水青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地道:“能够遇见你,我很知足。请务必好好活着。”
  
  嘴里的血流进水青的脖子,小图的眼泪也流进了水青的脖子。

月芽 发表于 2006-3-14 19:54:00

  嘴里的血流进水青的脖子,小图的眼泪也流进了水青的脖子。
  
  以为将来学会打扮,让自己漂亮起来,以为将来好好吃饭,让自己身体好起来,就能够和你在一起了,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如果知道时间短暂,就该一直好好对你,好好疼你,好好爱你,哪怕只有一天就死,也情愿呀。
  
  搂着水青好舒服呀,小图觉得自己胸口不再疼了。舒服的感觉还没持续一秒,一条链子甩过来套在小图脖子上,链子一紧,小图被拽到半空。
  
  两个怪物飘在小图面前,一个长着牛头人身,一个长着马头人身,套住小图脖子的链子,一端抓在牛头手里。小图低头看,自己还在水青怀里呀。
  
  脖子上的链子一紧,小图被拉得一个踉跄。牛头不耐烦地道:“你已经死了,还看什么看,赶紧跟我们走。”不再二话,拽着小图就穿出了房间。
  
  临出门前,小图又低头看了一眼,水青紧紧抱着小图蹲在那里,头深深埋在小图浓密的长发里。雪硌紧挨着水青,前腿趴在地上,把脑袋顶着小图的身体。那个西雪倒在地上,双手死抓着插在胸前的剑,艰难地喘息着。
  
  几片绿色的东西从水青手中掉落下来,在地上摔成更多的碎片。
  
  那是水青的佩玉!小图心里咯噔一下,玉碎了,那水青呢?
  
  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刚才来时的能看到的灯笼、房舍全已消失,完全分不出东南西北。被拽着不知飘了多久,前方出现一个火红的灯笼,挂在一座黑沉沉的大殿门前,照亮了门上的四个大字“阴曹地府”。
  
  飘到近前,一个女子正在那里等着,灯笼的红光照着她格外妖娆。
  
  “你们两个天杀的牛头马面,我不是恳求过你们不要为难小图妹子么?快把链子取下来,小图妹子怎么能受得!”妖娆女子一看到小图就嚷嚷起来。
  
  “李姐姐千万体谅小的们。这一路上得多少巡差,不用锁链,被他们查到我们不按规定办事,我们就得降级去底下一层。李姐姐您仔细看,这是最轻的锁链哪。谁个不晓李姐姐是阎王跟前的红人,可是巡差直接归天上管呀。”马面低三下四地对妖娆女子解释着,一边把小图脖子上的链子取了下来。
  
  妖娆女子道:“由我来带小图去见阎王吧,你们今天的差使也办完了,可以歇着去了。”
  
  牛头马面点头哈腰地去了。
  
  见小图盯着自己看,妖娆女子拉住小图的手道:“姐姐变好看妹子就不认识了吗?我是李三娘呀。”
  
  小图摇摇头,印象里的李三娘长相恐怖至极。
  
  李三娘道:“那个时候刚死,不懂得整容,吓怕了你吧?其实现在才是我的本来模样。”
  
  小图打量李三娘,果然标致动人,难怪杜财主痴心那般。“你还没有投胎吗?”小图问。
  
  “我家杜郎还有十几年的阳寿,我在这里等他。”
  
  “我已经死了?”小图已经是第二次魂魄出壳了,上一次因为姐姐和水青而没有死掉,这一次真的死了吗。
  
  “好妹子,别怕,死也没什么的。阎王和地府不像传说中的那般凶恶恐怖,那是对坏人的。跟我来,里面的东西只是面上长得恶些,别惹着他们,不会害你的。”李三娘拉着小图的手,领她进了“阴曹地府”的大门。
  
  里面不管看到什么,小图都不再感到害怕。她只希望水青不要来,希望水青能继续好好活着。她还希望能看到姐姐,如果姐姐没有投胎的话。

月芽 发表于 2006-3-14 19: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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