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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丽特﹒杜拉斯(Marguerite Duras,1914——1996),法国作家,主要作品有小说《琴声如诉》(1958)、《洛尔瓦斯泰因的迷狂》(1964)、《情人》(1984),电影剧本《广岛之恋》(1960)、《印度之歌》(1973),以及戏剧剧本《英国情人》(1968)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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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 [. ^# S8 k( l) _# y2 W法国的杜拉斯、捷克的米兰﹒昆德拉、瑞士的黑塞、中国的王小波,这几位作家的小说中弥漫着一种类似的趣味,对读者的冲击是多方面的,作为一名中国的读者,我想从杜拉斯的小说入手,从道德心理的角度,叙述出这种给人以震动的精神旨趣的一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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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说中体现出的主体道德心理的总体来看,可以说它代表着一种位于社会主流道德之外的另类道德,选择“另类”这个词,是想表达从文本中归纳出的这样三种意思: 7 c+ D% F p y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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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数量少。这类新生的道德上的反对派,不具有数量上的优势,他们在既定的社会规则安排之外去占卜自己的命运,不仅是行动上的,不是被迫的,而是毫不费力地抛除道德的心灵枷锁,以自主的思考自决地审视内在的欲求,采取自觉的行动。少数是否意味着弱势?考察这一类现象,答案是否。他们的社会生存,丝毫不涉及社会的平等施与、价值观保护、权利救济等,独立的思考成为他们生命力的坚固基础。数量的少并不减少他们对现实不合理道德规则的攻击力量,即使在沉默中攻击仅止于对峙,但这种泰然自若的对峙对庞大而支绌的对手造成的威胁是必然的。 6 w" B: |8 N- e: u. _: g
6 _7 J4 n& V, g- x. |2.社会角色特定。特定的社会角色并不意味着隶属于同样的社会阶层或社会群体,而是指具有同样的社会认同取向。他们某一方面的个人需求及社会需求是特异的、共同的。这使他们担任了特定的社会角色。这种角色特征是:有思考与感受的能力;在个人价值观与社会共同道德取向矛盾的时候,坚决地、不需理由地坚持自己的价值评判(如《广岛之恋》、《蓝眼睛、黑头发》、《情人》);从个人生命欲求的角度发现现实思想规则、行为规则的冲突(如王小波《时代三部曲》)。深刻的角色特征成为小说突破文本局限唤起广泛反应的内在要素。 8 r" `% D) g2 i; _# x& i/ R1 x
! Y A H" L9 J7 o, s, c, z3.映射特定道德环境。《情人》中叙述者“我”与其类同幻象的相互认同,及在其它作品中的不断认同,构造出社会背景中的道德张力:“这位夫人和这个戴平顶帽的少女都以同样的差异同当地人划分开。她们两个人都是被隔离出来的,孤立的。是两位孤立失群的后妃。她们的不幸失宠,咎由自取。她们两人都因自身肉体所富有的本能而身败名裂。她们的肉体经受所爱的人爱抚,让他们的口唇吻过,可以为之而死的死也就是那种没有爱情的情人的神秘不可知的死。问题就在这里,就在这种希求一死的心绪。”(王道乾译)异样的道德意识产生于这样的道德环境,只要这样的道德环境还在带来痛苦,文本中另类的道德便有它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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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E- L& X' l% ^二 从小说中主体与外界的关系中,可以观察到一系列的道德冲突。道德冲突可以成为主体道德心理的界定。以《情人》为例: 3 y: J+ [" e" B" E" w- X
% t1 m$ m L' o3 i1、法定关系中的冲突。 5 x+ {- f7 T' B# D! \1 K
# R! ~. s7 J7 z3 m; }+ R: T" u. z“他付帐。他算算是多少钱。大家站起来就走了。没有人说一声谢谢。我家请客一向不说什么谢谢,问安,告别,寒暄,是从来不说的,什么都不说。我的两个哥哥根本不和他说话。他在我大哥面前已不成其为我的情人。他人虽在,但对我来说,他已经不复存在,什么也不是了。他成了烧毁了的废墟。我的意念只有屈从于我的大哥,他把我的情人远远丢在一边了。”道德冲突通过情感成为道德心理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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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在身体上,催人泪下。也许有人说那是慰藉。在家里我是不哭的。那天,在那个房间里,流泪哭泣竟对过去、对未来都是一种安慰。” 6 \4 B- l: t: Q, J/ u
9 C9 F- {2 T- f2 X) S2.社会道德心理中的冲突。《情人》中,叙述者“我”对公认的道德观念反其道而之,但又充分明白这种道德观念对“我”、对情人、对爱欲本身的原初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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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注意这里事物的外部情况,光线,城市的喧嚣嘈杂,这个房间正好沉浸在城市之中。他、他在颤抖着。……他在颤抖着。……他……只顾说爱他,疯了似的爱她,他说话的声音低低的。……她本来可以回答说她不爱他。她什么也没有说。突然之间,她明白了……他并不认识她,永远不会认识她,他也无法了解这是何等的邪恶。……由于他那方面的无知,她一下明白了:在渡船上,她就已经喜欢他了。他讨她喜欢所以事情只好由她决定了。”“即使是爱我,我也希望你象和那些女人习惯做的那样做起来。”“……我认为他有许多许多女人,我喜欢我有这样的想法,混在这些女人中间不分彼此……”“我想:他的脾性本是如此,在生活中他就是这样做的,也是这样爱的,如此而已。他那一双手,出色极了,真是内行极了。我真是太幸运了,很明显,那就好比是一种技艺,他的确有那种技艺,该怎么做,怎么说,他不自知,但行之无误,十分准确。他把我当作妓女,下流货,他说我是他的唯一是爱,他当然应该那么说,就让他那么说吧。他怎么说,就让他照他所说的去做,去寻求,去找,去拿,去取,很好,都好,没有多余的渣滓,一切渣滓都经过重新包装,一切都随着急水湍流裹而去,一切都在欲望的威力下被冲决。……”无以言说、深深掩藏的爱情带着道德的矛盾降临了。选择爱情意味着接受道德上的否定。道德被否定了,但道德自始至终都存在着,渗透到思维深处,甚至成为衡量爱情的标准。否定道德成为真实爱情的前提,深深理解了道德的人在尝试一种无道德的爱。催人泪下、可为之去死的爱不被家庭接受,不为社会接受,甚至不为自我道德评价接受,杜拉斯在自我与社会道德构架之间横上一枚利剑,使它们不能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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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 e& r1 u! t0 D& [3 G9 ]3.自我意识中的冲突。在毁坏的道德建筑里,新的建设不可避免的开始了,作者否定自己,但叙述行为本身在塑造新的自我道德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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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讲的是同一个青年时代一些还隐蔽着不曾外露的时期……也许是我原先有意将之深深埋葬不愿让它表露于外的。那时我是在硬要顾及羞耻心的情况下拿起笔来写作的。写作对于他们来说仍然是属于道德范围内的事。现在,写作似乎已经成为无所谓的事了……有的时候,我也知道,不把各种事物混为一谈,不是去满足虚荣心,不是随风倒,写作就什么也不是了。我知道,每次不把各种事物混成一团,归结为唯一的极坏的本质性的东西,那么写作除了可以是广告之外,就什么也不是了。不过,在多数场合下,……我不过是看到所有的领域无不是门户洞开,不再受到限制,写作简直不知到哪里去躲藏,在什么地方成形,又在何处被人阅读,写作所遇到的这种根本性的举措失当再也不可能博得人们的尊重……”“……她哭了,因为她想到堤岸的那个男人,因为她一时之间无法断定她是不是曾经爱过他,是不是用她所未曾见过的爱情去爱他,因为他已经消失于历史,就象水消失在沙中一样,因为,只是在现在,此时此刻,从投向大海的乐声中,她才发现他,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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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定的道德曾经预示了爱情的不可能性,可真切的爱的感觉将预示新的道德的可能性,作者用道德心理将自我与社会联结起来。抛弃道德的庇护是为了抨击社会中的虚伪,抗争一种压抑人的伪善。 : P1 o) N! H& H+ ]
. f' |' P3 L" a9 h" S S三 观照了道德主体与道德环境,接下来我们可以在此基础上探讨小说中体现的道德心理的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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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新设定道德。在《情人》、《蓝眼睛黑头发》、《广岛之恋》中,杜拉斯以非常平静的语气讲叙道德边缘地带人们的生活。矛盾仅仅是矛盾,痛苦仅仅是痛苦,没有对错,只有善对人们造成的摧残,恶却使人们回归精神安宁的历史。人们没有思考,只有记忆,没有反抗,只是自然而然地行动,因为不曾思考,所以不曾屈服。传奇式的恋情沾染着深深的悲剧色彩,却又那么纯洁动人,不带有任何理性因素,就是那样一种一旦开始就要不可遏制地进行下去的爱情,快乐而无害,爱是无辜的,却被社会不容,被道德谴责。权势、歧变、战争,它们设定一套道德凌驾在真情实感之中,有这样一些无知的人坚持自己的真情实感,它们的真诚意味着对道德的重新设定。从人的需求、人的尊严的角度来设定道德,还是从社会、从政府的角度来设定道德,这是产生冲突的症结所在,这里可以自然地引出是人具有终极的意义还是道德具有终极的意义的问题。我想,杜拉斯一定是同意前者,并且将悲剧之美赋予那些与主流道德不合的人物,以历史性的追求来展示对道德的另外一种理解。 ; u6 U2 \: L4 O/ G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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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审视社会以及形成社会的文化。杜拉斯的小说中,社会作为与个体保持距离的背景,只是一些流淌不已的概念,从不表明自己的独特之处,外界之物都是历史地存在,象时间一样不能区分,不可阻挡。在杜拉斯的散文(如《物质生活》)中,社会背景概念才分化出了商人、政府、官员等,在小说《痛苦》中,背景是战争,是战争中所有人的群像,个人所受到的忽视、在庞然大物面前显出的脆弱无助,成为对社会权威的批判。欲望在这样一种文化中没有受到限制,而人受到了社会的不公正对待,叙述无所不在的欲望、不置可否的爱情便成了一种内在的反抗。蛮横无理的道德使无知走向愚昧,是对理性的先在束缚,妨碍正常的思考。在小说中永远生活着的反叛者让人想到人类践踏着自己。人不可能对面具之下的自己视而不见,揭开了道德的面具,将自己放逐到社会价值之外时,还是要继续生活,永恒的欢乐来临了,反衬出社会与文化的短暂。小说中同时透射着厚颜无耻与纯洁无瑕的光耀,回避着思维中惯有的理解,却在它所贯通的深度达到了广泛的接纳。 1 x. n0 F. g5 q! X" F
& ]6 h7 x8 z- i; b3.人的解放。杜拉斯的深刻之处,在于将人从欲望的道德中解放出来,交还给永恒的爱情。使人退却、惊惧的犯罪感被纯洁而自然地打碎,人得以回归原本属于自己的欢乐,无拘无束地继续生命的探求。真正的痛苦不是欲望,而是人类把恶赋予了欲望。杜拉斯写出了纯洁无辜的欲望,它充满了不曾被人发现的力量和美。在这样的力量和美之中,人获得自我、获得爱情。人的解放就是向善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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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章的末尾,回顾开头时提到的四位作者,在以欲望作为一种解放的象征方面,他们是一致的,但从道德心理意蕴的角度来看,则有细微的不同。王小波不曾脱离关于欲望的原初道德咒语,昆德拉的思考是在欲望的道德枷锁下的挣扎,而黑塞是在观望道德界限之外的景象,只有杜拉斯,懂得了欲望,诠释了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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